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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東西的名稱他都忘了,但他並不感到悲傷。的確,不知道東西的名稱就減輕了把那些像鬼一樣永遠得不到的東西搞到手的慾望,而他雙目失明對此有很大的好處——為此他心懷感激!感激不盡!

瞎了,但又沒有全瞎:因為他看得見(確實,不能不看見)深淺不同的、差別細微得驚人的白色流水像溪流中一股股細流一樣永恆不停地環繞著他的頭顱漲落,沒有外形,沒有輪廓,也不能使人模模糊糊地想起宇宙間存在的任何東西……

顯然,他動了好幾次手術。究竟動了多少次,他不知道;知不知道他也不在乎。最近這幾個星期他們很認真地對他說,可能對他的大腦還要再動一次手術,如果他的理解沒有錯誤,這次手術(假定的)目的是恢復他左腳趾頭能動的功能。要是他能笑,他一定笑出聲來了。不過,保持尊嚴的沉默也許更好。

在一片淒涼激昂的爭論聲中,愛麗薩甜蜜的聲音夾雜其間。但是到目前為止,就他所知,手術還沒有做。如果做了,就是沒有做好。他的左腳趾頭和身體其他部分一樣,沒有知覺,彷彿不是他的。

白貓(7)

“你真幸運,尤利斯,遇到一輛車開過,不然的話,你也許死了!”

尤利斯?繆爾似乎在一場暴風驟雨中,行駛在高高的堤岸狹窄的河堤路上;他的車速之快與他的性格不符;他的車子失去控制,撞壞了不夠牢固的護欄,翻了……他被“神奇地”從燃燒著的汽車殘骸中丟擲。他纖瘦的軀體裡三分之二的骨頭斷了,頭蓋骨嚴重破裂,脊柱粉碎性骨折,一葉肺被刺穿……這就是尤利斯住進這個地方的原委,他的殘生將要在這裡度過。這片乳白色的寧靜猶如粉碎的車窗玻璃東一片、西一片地浮現在眼前。

“尤利斯,親愛的?你醒了嗎,還是——?”迷濛中傳來一個熟悉、不折不扣的歡樂聲音,他努力給這個聲音找個名字,愛麗薩?不,米蘭達?——究竟是哪個名字?

有人說(有時候就在他的耳邊說),他的視力終究有一天會恢復到一定程度。可是尤利斯?繆爾幾乎聽不見,他也不在乎聽不聽得見。那些日子裡,他從迷糊中一醒來總感到有一個毛茸茸、暖呼呼的東西壓在他的大腿上——“尤利斯,親愛的,有個很特殊的人物來看你了!”——柔軟,但重得驚人;熱的,但不熱得難受,起初有點兒不安(像一隻貓在沒有選定安頓的地方之前一樣)煩躁地團團亂轉,然而不到幾分鐘就出奇地休閒下來,用腳爪輕輕地抓撓四肢,然後打著呼嚕友好地睡著了。他倒願意透過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水光看見它那特別的白色;他肯定願意再摸摸它那比絲還柔軟的皮毛。但他只聽見發自喉嚨、深沉、美妙的呼嚕聲,在一定程度上感到它溫暖的重量在博動,感到附在他身上神秘的生命力創造的奇蹟——為此他感激不盡。

“我的所愛!”

接近斯泰爾先生

他是從天而降,還是別有用心地關注她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比他宣稱的還要長?——她不寒而慄地想道,是的,或許就是這樣。她多次在村裡,在公園裡瞥見過他,但沒有真正看清楚:他和那輛黑得閃閃發亮、長長的豪華轎車。即使發現了他,她也無法把這個自稱為斯泰爾先生的人和這輛汽車聯絡起來。

每天她的眼睛多多少少都會輕快地掠過一些人,其中有熟人也有陌生人。這些人像電影的背景,而電影的前景則是實實在在的現實,是電影的要點所在。

她十七歲。實際上是在她剛過生日的第二天,那是元月裡的一天,陽光燦爛,風很大,放學後,黃昏時分,她在俯瞰海洋的公園裡奔跑,剛掉頭要往家裡跑,停下來擦擦臉上的汗水,調整一下溼了的棉頭巾,體驗一下心跳加速的力量和腿上肌肉痠痛的快感,靦腆地抬頭一瞥,驚訝地看見:他,一個她從來沒有遇見過的男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