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有一天,沒有絲毫的前兆,我醒過來,看看我周圍,一點兒也不理解在我周圍進行的事情,既不理解我自己的行為,也不理解我鄰居們的行為,更不理解為什麼政府之間要交戰或媾和,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在這樣的時刻,我再生了,以我真正的名字誕生和受洗:戈特利布·萊布瑞希特·米勒!我以我真正的名字做的一切,都被視為發瘋。人們在我背後偷偷使著眼色,有時甚至當著我的面這樣做。我被迫同朋友、家庭、所愛的人決裂。我不得不撤退,因而,我就像在夢中一樣自然而然地發現自己再次隨潮水漂浮,通常是沿著一條公路移動,我的臉朝向落日。現在我的所有官能都警覺起來。我是最溫和、最討好、最狡猾的動物——同時我又是一個所謂的聖人。我懂得如何照料自己。我懂得如何避免工作,如何避免糾纏不清的關係,如何避免憐憫、同情、大膽,以及所有其他陷阱。我呆在應呆的地方,或者同一個人一起待著,一旦我得到了需要的東西,馬上就走。我沒有目標:無目的的閒逛已經夠了。我像鳥一樣自由,像走鋼絲的人一樣確信。嗎哪嗎哪:《聖經》中所說古以色列人經過曠野時獲得的神賜食物。——譯者從天上掉下來;我只需伸出手去接住。我到處都把最快樂的感覺留在身後,好像在接受雪片般落下的禮物時,我是真正在施惠於他人。甚至我的髒襯衣也由愛戀我的雙手去洗乾淨。因為每一個人都愛戀一個堂堂正正生活的人!戈特利布!這是多麼漂亮的名字!戈特利布!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戈特利布·萊布瑞利特·米勒! 在這種狀況中,我總是遇到小偷、惡棍和兇手,他們對我多麼仁慈,多麼彬彬有禮!好像他們是我的兄弟。不是嗎?嗯?我沒有為每一樁罪惡感到內疚,併為此而受痛苦嗎?不正是因為我的罪惡,我才同我的同胞密切聯絡在一起嗎?每當我從別人眼裡看到一道與我相識的眼光,我就意識到這種秘密的聯絡。只有公正的人,眼睛才從來不發亮;只有公正的人,才從來不知道人類夥伴關係的秘密;只有公正的人,才對人類犯罪,公正的人才是真正的洪水猛獸;只有公正的人,才要求看我們的指紋,甚至當我們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時,他們還會向我們證明我們已經死亡;只有公正的人,才把隨便什麼名字,把各種假名,強加到我們頭上;才登記假日期,把我們活埋。我寧願要小偷、惡棍、兇手,除非我能找到一個像我自己這種精神狀況、我自己這種品質的人。 我從來沒有找到這樣一個人!我從來沒有找到一個像我一樣慷慨、一樣仁慈、一樣寬容、一樣無憂無慮、一樣粗心大意、一樣本質清白的人。我原諒自己犯下的每一樁罪行。我以人性的名義這樣做。我知道人性意味著什麼,儘管人性有強有弱。我為知道這些而痛苦,也為此而洋洋得意。如果我有機會成為上帝,我會拒絕這種機會。如果我有機會成為一顆明星,我會拒絕這種機會。生活提供的最奇妙機遇是成為人。它包含整個宇宙,包括對死亡的瞭解,這是上帝都不喜歡瞭解的。 在此書寫作的出發點上,我是重新給我自己洗禮的人。現在已過去多年,其間已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因而很難回到那一時刻,很難追溯戈特利布·萊布瑞希特·米勒的歷程。不過,也許我可以提供線索,比方說,我現在是的這個人誕生於一道傷口。那傷口一直傷到心裡。按照一切人為的邏輯,我應該已經死了。我事實上已被所有曾經認識我的人當做已經死了;我在他們當中走來走去就像鬼魂一般。他們談到我的時候用過去時,他們可憐我,給我越來越深地往下掘土,然而我記得我如何常常一如既往地嘲笑他們,如何同其他女人做愛,如何欣賞我的食物和飲料,以及我像惡魔似的糾纏著的軟床。某樣東西已經殺死了我,然而我卻活著。但是我是沒有記憶、沒有名字地活著;我同希望也同悔恨和遺憾無緣。我沒有過去,也許也不會有將來;我被活埋在真空裡,這就是那道我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