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於而龍獲悉在蘆花犧牲那刻,有一位親眼目睹開黑槍的船家老漢的時候,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回石湖,偏偏由於兒子不幸被捕而拖了下來。謝若萍看到老伴那分著急,那分焦慮,那種心力交瘁的緊張神色,也沒和他商量,就告訴了廠革委會主任王緯宇;希望透過組織上,把這個未免有點玄虛的陳年積案,幫助瞭解一下。
於而龍火了,還從來沒有這樣向妻子發過脾氣。
勞辛勸住了:“你放心,他不會表現出多大熱情的。”
但是詩人說差了,王緯宇挺當回事地跑來詢問他:“不會記錯吧?陳莊?一個船家老漢?大約多大歲數?還說了些什麼?不會是神經不正常的人吧?我們家鄉可是有一種愛說廢話的牛皮匠。
你再想一想,是陳莊?……”
勞辛不耐煩了,閉上眼睛,拒絕做任何回答。
王緯宇神態激動地,用拳頭擊著手掌:“我一想起蓮蓮的生母,說實在的——”也許湧在嗓子眼裡想說的話太多了,你擠我,我擠你,結果反倒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正因為勞辛說得確切不移,所以送走縣委副書記,決定馬上去陳莊,半刻也不耽誤。
老林嫂不解地問他:“怎麼?當真還去釣魚?”
“要不是釣魚,我回石湖幹什麼呢?”
那位小學教員說:“要不,還叫秋兒給你打下手去吧!”
“不用了,再不會有那好運氣,會碰上紅荷包鯉的。”他想:要有一個孩子伴隨著,辦什麼事都礙手礙腳的。
但是秋兒的媽媽偏堅持:“要不叫秋兒,也得等水生,哪能讓你一個人在湖裡亂闖。”
“怕我在石湖裡迷了路嗎?”
那怎麼行?水生的靦腆媳婦急了,在縣城那麼一個天地裡,科級幹部就是了不得的,路人為之側目。像於而龍這樣有時在報紙一大堆人名裡偶爾出現的人物,怎麼能讓他獨自划著舢板走咧?縣委副書記可是有話在先的呀!
老林嫂止住了兒媳:“由他去吧!他的脾氣我懂!”兒媳婦連忙叫了一聲:“媽——”但這位候補游擊隊員卻生氣地說:“誰家請來的客誰照應,用不著別人插嘴!”
她站在垂柳下望著慢悠悠划走的於而龍,囑咐著:“早點回來,我給你烙馬齒莧的餡餅吃咧!”
於而龍笑了,那是蘆花的拿手好戲,虧她還記在心裡。
船漸漸地遠去了,老林嫂心裡在想:他急急忙忙地去幹什麼呢?按說,他應該著急去看望蘆花的墳呀!那是他的結髮妻子呀!不過,她非常信賴游擊隊長,認為他所要做的一切必然是正確的,也許正是為了蘆花才迫不及待地駕起舢板走的!
可是一想到蘆花的墳墓,老林嫂的眉頭打起了結。
王惠平呀王惠平,虧你好意思笑得出口,還笑得那麼自在,呸……她朝湖裡啐了一口,於而龍已經劃得看不見了。
老林嫂,她從來不是怯懦的,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人,一個多重的擔子也敢挑,多大的風險也敢冒的候補游擊隊員,於而龍弄不懂分明她心裡有話,幹嘛不敢講呢?
他想起打游擊那陣,要給在湖東開闢根據地的蘆花,送份檔案,遞個情報,在陳莊封鎖線上的盤查卡子,突然嚴禁得一般人不容易混過去的時候,就只好找到她:“老林嫂,只得麻煩你啦!”她二話都不說,背上水生,+上竹籃,裝作討飯的叫花子走了,誰都知道,只要一查出任何“通匪”的證據,立刻就地正法。
她膽怯過嗎?沒有。
於而龍弄不懂,難道成為一種規律,年歲老了,人就會變得軟弱、變得瞻前顧後而喪失了膽量?王惠平能對一位烈屬怎麼樣呢?
這他就不明白了,昨晚上,老林嫂不是已經把話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