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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根枯木一樣的手臂,炫耀著它的斷裂和枯萎,手指與手掌不知所終。碧奴驚叫了一聲,情急之下用手矇住了眼睛,她矇住眼睛,還是忍不住地問,大哥,誰把你的手砍成這樣?

車伕刻意地伸展他的手,先展覽左手再展覽右手,你又不嫁我做媳婦,問那麼清楚有屁用!他嘿嘿一笑,說,誰砍的?你猜誰砍的?你猜一輩子也猜不出來,是我自己!我自己先砍的左手,抓丁的說砍一隻左手沒用,那右手還能去抬石頭,我就讓我爹來幫我對付右手,告訴你怕嚇著你,差吏在外面敲門,我在地屋裡砍手,我爹在旁邊幫忙,等他們把門撞開,我的手已經沒有啦!

我知道你的手沒有了。碧奴白著臉從指縫間打量著車伕,她說,大哥你沒有了手,怎麼趕驢車呢?

……

人市(1)

暮色中的人市臨近曲終人散,那群人仍然站在路的兩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些打扮妖嬈的年輕女子,從他們豔麗繁瑣的服飾來看應該是來自青雲郡的北部地區,他們統一地在前額、顴骨和嘴唇三處抹了胭脂,穿上藍色、桃色或水綠色的花袍,那些花袍的袖口和衣襬上飾有或大或小的菱形彩紋,腰帶上鑲有瑪瑙粒翡翠片,結成一個蝴蝶垂下來,陪同蝴蝶結垂下來的還有玉玦、銀鎖和香袋。他們盛裝而來,也許是盛裝帶來了自信和優越感,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多少亂世的悲傷,由於天色已晚,慷慨的買主仍然不見人影,他們像群鳥歸林前一樣嘰嘰喳喳地吵嚷著什麼。散落而站的是赤足戴草笠的山地女子,還有幾個素衣玄服的長治郡的中年婦女,後者沉默著,以一種恰如其分的哀傷的姿態觀望著路上來往的車馬。而在路的另一側,上了年紀的男人們和未及弱冠的男孩們,懶懶地盤腿坐成一排,有的晨昏顛倒,靠在別人的肩膀上睡著了。一個不安分的男孩爬到了路邊的野棗樹上,他努力地搖樹,但野棗早被人提前採光,搖下來的都是乾枯的樹葉。樹下有人吼起來,別搖樹了,你把野棗樹搖死了,以後遮陰的地方也沒有,讓你站在太陽地裡賣,讓太陽曬死你。男孩受到威脅後放棄了搖樹的動作,他在樹叉上坐下來,很快發現一個頭頂包裹的陌生女子正從山口下來,他一下找到了新的目標,一邊從懷裡拉出一個木頭彈弓,一邊緊張地朝樹下喊,又來一頭大牲口啦,給我石子,快給我石子!

他們看見頭頂包裹的碧奴從野棗樹下走過,甚至路那邊的婦女都聽見石子沙沙地打在她的身上,但對碧奴來說那樣的襲擊是應該承受的,她只是朝樹上的男孩瞥了一眼,說,你用小石子打我也傷不到我,你爬那麼高,小心掉下來,傷著你自己!男孩沒有料及她的反應,那種冷靜善意的反應讓他覺得好笑,他怏怏地收起彈弓,對樹下的人說,我用彈弓打她她不罵我,還擔心我掉下樹呢,哼,這大牲口的腦袋一定有問題。

碧奴站在土路上,樹下是男人的領地,她不可停留,路那邊倒是一群女子,可他們雍容的裙釵風光在蕭瑟秋風中顯得突兀而曖昧,她不敢輕易過去,於是碧奴就站在路上,茫然地觀察著藍草澗的人市。那些盛裝的女子也在注視她,怎麼把包裹頂在頭上?辛辛苦苦梳出來的鳳髻,也不怕壓壞了?有人說,什麼鳳髻,是個亂髻,他們南邊的女子,不肯好好梳頭的!也有人專注於她的容貌和打扮,嫉妒而無知地說,南邊也出美人呀?你們看她蛾眉鳳眼楊柳腰的,是個美人麼。旁邊有人刻薄地補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洗臉畫妝,拿灰塵當脂粉往臉上抹呢,你們看看她臉上的土,可以種菜啦。

那群盛裝女子的飛短流長,碧奴不計較,是他們夾路守候的姿態讓她大膽地走了過去。從桃村到藍草澗,碧奴一直對路邊聚集的女子有一種錯覺,她以為他們都是等馬車去大燕嶺的,她以為會遇到來自他鄉的尋夫女子,他們可以結伴去大燕嶺。碧奴先是站到一個盛裝的正在吃餅的綠衣女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