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她身前,只聽她們不斷地“回大福晉的話……”,可後頭的話卻都說得極輕,照理這個時候,女眷都應在哭靈,她回這裡來幹什麼?
罷了,反正這種時候不會輪著她什麼好事,即使真聽得什麼我還不一定聽得懂,更何況,心裡打了個突,她是殉葬的人……我扭頭就小心翼翼往前走,此地大大的不宜久留。
溜過了配殿,是正廳,眼看著沒什麼人在,大功將成,前頭卻忽然慌慌張張衝進來一個宮女,我匆忙閃進正廳門後,待她過去。
“主子,主子,貝勒爺們一塊兒往這兒來了……”
宮裡的規矩,奴才們是絕對不能大聲講話的,尤其是這樣嚷嚷,果然隨即便聽到有人呵斥了幾句,似乎是一塊進屋裡去了,又沒了動靜。
我站在門後手足冰涼,這一場禍事近在咫尺,難道我也逃不過去?腳步聲接踵而起,來得既快且急,環顧四周,也只有老土一把,我三兩步走到供桌前,掀起長至地上的桌布,鑽了進去。
還是自己的小命最貴,惹不起,也只有躲了。
14、冥冥難諗
“格格,我的好格格……”玉林跪在我身邊,盡數好言好語,“十四貝勒已經讓人來催過三回了。您再不過去,駁了十四爺的面子事小,可缺了禮數事大呀。”
我看著她,撐著站起來,可是兩腳還是發軟,太陽穴突突直跳,下意識按住頭,“你瞧我這個樣子,能過去麼?”
玉林忙的站起來扶我坐好,試探著問,“可是……格格,您難道就不擔心十五貝勒麼?”
“他又不是隻有三四歲,我擔心他做什麼?”多鐸現在什麼個情形我大概心裡有數,不過他應該自有兄長照看著,我這頭的問題誰會來替我解決?胸口還不舒服,很想一個人靜靜,便道,“玉林,去替我弄點清粥來,我睡一睡。”
“格格!”她睜大兩隻眼睛,神情不滿卻不敢表現出來,“您真要睡一會兒?”
我沒心情和她繼續討論,自顧自走到床邊坐下,“讓我好好想想怎麼安慰他,總成了吧?”
“奴婢就知道格格其實怪心疼十五爺的。奴婢這就去給格格弄點吃的,”好歹說動她走人,前腳才跨出門去,又轉回來,“格格,您可千萬別像早上那樣,什麼都不說就獨個兒走了。”
“汗王有遺命……著大福晉……殉……”
“……你們……你們敢對我……”
“……大福晉,非我們苦苦相逼,實為……”
“好!好得很!無怪乎大汗在世時……代善,連你也……”
“我阿巴亥侍奉大汗二十六年……多爾袞,多鐸……”
我蜷在床上,一閉眼耳邊就滿是阿巴亥厲聲的爭辯,四大貝勒咄咄逼人的“汗王有遺命”,弓弦在人面板上越絞越緊的咯吱聲,最後的窒息……就像千萬條毒蛇纏繞啃噬,附骨之蛆,想不聽也全不由你。到底是害怕,我居然有這樣的幸運親耳見證這殘酷無情的歷史。做兒子的用偽作的遺詔逼迫父親生前寵幸的女人生殉。
矇矇矓矓地看到屋子裡的桌子,彷彿那不是張普普通通的桌子,而是一個時辰前我藏身的供桌,在聽到阿巴亥斷氣的瞬間,那微顫的桌布下滾出的一支鐲子,清脆的落地聲正淹沒在一片“恭送大福晉升天”的高呼中。
我看著自己敞開的衣領,一動不動地跪在桌下,白色的桌布遮擋住著視線,有刺耳的男聲問,“聽到什麼不?”
“二哥多心了。咱們不過是‘奉了父汗的遺命’,為人子的替阿瑪盡孝道,那可不是天經地義?”一隻鹿皮靴子不偏不倚,正踏上鐲子,腳踝微動,竟將鐲子悄無聲息地撥了入來,我伸手按住,恍如夢境。
“還是老四說得對,哼,她不死,咱們誰坐了汗位都不穩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