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已到中旬,能買到的青菜還是很少,一般菜農都是秋季收穫後將菜存放在地窖裡,待到冬天來了再取出販賣,自然不會太新鮮。我平日裡很少出門,更別提上街買菜了,於是挎著籃子像模像樣地轉了幾圈,除了蔫兒吧唧的青菜和透著豆渣的豆腐,實在也難買到什麼。
肉鋪還要再走兩條街才有啊。心中略一思忖,既然哥哥家裡早飯習慣吃得清淡,那就買些肉作午間加餐吧。
哎——走著走著竟然快到皮貨市場了,那不是……那不是張大哥麼?
遠處正有幾個人拳腳並用地欺負一個趴在地上的人,若不是那人時不時仰起身喘口氣,我哪裡能認得出那副面孔?心中暗呼不好,還未及多想就幾步衝了上去。
“還沒錢?沒錢開的什麼鋪子,啊?”打人中的一人猛踢一腳狠狠說道,一抬頭見我跑上前來,快速掃我一眼,鼻孔哼的向上一翻。“你——幹什麼的?”
“我……我來要賬的!”眼見張皮子艱難地蠕動一下身子,露出一張腫脹的臉來,我立即將菜籃吊在身後,硬著聲音道。
“嗬——他欠你什麼錢啊?”那人像是懷疑我忽然介入的目的,撤下踩在地上人背上的一隻腳,兩隻透著血絲的大眼珠威脅般瞪著我,好像在說“識相的快點閃開別礙事”,隨即其他幾人也停下了動作。
“這個人……他欠了王媒婆的禮錢不給,王媒婆要我來催帳的!”我當機胡謅個藉口,也裝著恨恨地說。“王媒婆說要是他再不給禮錢,這輩子都讓他娶不到媳婦兒!”
“哈哈,憑他還想娶老婆哪?我看他要到夢裡去娶老婆啦!弟兄們,好笑不好笑啊?啊?哈哈哈……”那個大塊頭顫抖著兩頰的肉大笑起來,其他人也忙著陪笑臉。
我低眼覷了覷四周那些貌似不關己事、實則伸長耳朵等待變數的一眾鄰人,只覺得難堪極了。
“哎我說姑娘,你就直接回去覆命吧!這小子家裡可沒東西啦,找他要也是白要!”那人忽而好心地說,說著又向地上人踢去一腳,我便聽到他跟著悶哼一聲。
“您也沒要到帳嗎?”
“咳,這鬼差事……”兩臂叉腰一嘆氣,那人抹了兩把頭頂,呼喝著幾個弟兄搬了東西就要走了。我一見他們要走,想馬上扶起張大哥卻不敢妄動,因此學著氣憤的樣子也罵他幾句,卻是看著走遠的幾個影子罵的。真是天理不公,有武力就那麼吃香嗎?連做個小老百姓也要受欺負。等終於看不到他們了,我這才慌忙從地上撈起張大哥一隻手臂,不知從何處又跑來幾個鄰居,幾人合力將他扶回了房裡去。
張大哥靜靜地躺在他那張雖然簡陋卻仍整潔的硬板床上,撕破的雙唇微微張開,好像青腫的鼻子裡已經堵塞得難以呼吸了。剛才幫忙的幾個鄰居不好意思地看我幾眼就要出去,我便搶先一步攔住他們問了些事情,才知打人的那幾個傢伙都是一個大皮貨商僱來催要貨款的,已經斷斷續續來過四五次了。一開始周圍的鄰居們看不過想要幫手,卻都被那群孔武有力的傢伙掀了攤鋪、打傷了人,於是後來便不敢當面抗衡,只能在事後好心過來幫著收拾收拾。張大哥這間小小的鋪子裡已經空無一物,除了那張床,便是一隻沾滿塵土的長條板凳,慘兮兮地倒在牆角。
胳膊上還挎著菜籃子,我心知此刻不便久留,於是趴到張大哥床邊問他需要什麼。他困難地掀開眼皮,慢慢看清了眼前是個似曾相識的姑娘,卻不知該不該回答我的話。
我一頓,將臉上的面紗取下。
“……小姐?!”含混一聲,他那昏濛濛的雙眼中立時明亮起來,喉嚨翕動似要再說什麼。我馬上便想到隨身帶著些銀兩,於是一把把全都掏出來捧到他的枕邊。
“張大哥,這有十兩銀子,不夠的話再去找我。”小心按下他似要掙扎起來的身子,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