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可是他又突然扯著自己那短短的黑髮,說:“抱歉,抱歉啊!”
“怎麼了?”爺爺問。
“我忘了。他們說穆斯林不喝這種東西。”
“我們是基督徒。”爺爺衝他笑著,一邊向他點頭致謝,一邊伸手去拿那瓶酒。
我注意到亞歷克斯在出汗,心想他是否總會這樣。我不喜歡愛出汗的男人。巴赫吉的面板摸上去就非常乾爽舒服。
“那隻小號呢?”爺爺問,“但願沒被偷掉。”
“我還算走運。”他帶著歉意說,“我吹小號一定吵著你們了吧?”
“哪裡,哪裡,吹得挺不錯。”爺爺這樣安慰著他,然後把那瓶酒放到長椅旁邊的地板上。
“在俄羅斯,我在婚禮和聚會上吹小號,當然還有葬禮上—為了掙點錢。我是在孤兒院學會吹小號的。”
“你不是說父母在老人院裡嗎?”
“對啊,我父母還健在,不過我是在孤兒院裡長大的。這說來話長。”鏡片下,那雙眼睛閃著光,“在房頂,我能看見海呢。”
爺爺笑了。“這麼說,你是吹小號給大海聽嘍。”
“不,我是在對阿希婭講話。”
“阿希婭……”爺爺重複著他的話,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似的。
“在黑暗裡,在夜裡,我感到……我……”
“一種渴望,”我說,“你有一種渴望。”
“對的,對的,謝謝,一種渴望,”他邊說邊看著我,“會很感傷,當我站在屋頂,心繫遠方……”
“這麼說,”爺爺說,“你可不像個新移民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也不是在這兒出生的—杯子!”爺爺對媽媽喊道,然後說:“我們喝一杯吧。”
爺爺沒再說什麼,斟滿了兩杯酒。杯中那液體就像眼淚一樣澄澈透明。我想,此刻他一定又想起阿希婭了。我覺得渾身發熱,臉上也火辣辣的。兩人推杯換盞,不亦樂乎。“你會喝醉的!”媽媽警告爺爺。
“我從沒醉過—你很會喝酒啊。”爺爺對亞歷克斯說。
亞歷克斯摘下眼鏡,用手背擦著眼睛,就像戴眼鏡的人笑起來那樣,不過此時他卻一臉嚴肅。摘去眼鏡後,那雙眼睛流露出一絲溫柔。可能是看不分明令他更覺寂寞。他指著我和瑪麗說:“她們不喝酒,而且一直不說話。”
“她們理解不了,孩子。她們不明白一個男人為什麼會站在屋頂上,用小號來悲嗥。”
“是哀叫,”我知道爺爺想說的意思,於是糾正他,“哀叫,就像小狗嗚咽那樣。”
“哀叫,”亞歷克斯重複著,“這詞不錯。”他重新戴上眼鏡,然後望著我的臉。我又感覺到他正在尋找另一張臉,就像你在等某人的電話,可此時另一個人卻打了過來。
他站起身,對媽媽說:“今天晚上有些客人會來我家,大概有個小型聚會……不會吵到你們吧?”
“不會,不會的。”媽媽客氣地答道。
他步伐穩健地退回門口,開啟門走了。
“我好累。”那晚在我們的臥室裡,瑪麗這麼說。
“那我藉著小夜燈的光給你讀點什麼吧。”我說,於是開啟阿米亥的那本詩集,反覆讀著幾行句子:
《瓦地的小號》 第五章(3)
我敞開門扉,仿若死者復活,墓穴洞開。
我並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復活只是活人的夢想而已,所以最好不要開啟墓穴。我常想給阿米亥寫封信。我猜很多女孩都有過這種想法。雪莉總是寫信給每位成功的作家和詩人。阿米亥描繪的並不是一個快樂的世界。他的詩作就像一排專為那些逝去的夢想而立的墓碑,至於這些夢想是在何時何地死去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