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腳自膝蓋以下,前後左右彎曲。左腳自膝蓋以下,突然痿縮,足心翹上”。這是一個可怕的畸形兒,他永遠不能走路,而只能坐在地上,用手爬行。做母親的李員女士當場暈了過去,她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孩子的將來。當家裡墊高地基時,孩子們一擁而上幫忙平土,都跳著腳踩,只有鄭豐喜,他只能用屁股去頓,以致祖父哭曰:“寶貝,你頓的地最平。”
這個窮苦而殘廢的鄉下孩子,大概七、八歲左右的時候,(書上沒有說明年齡),跟著一位耍猴戲的老人,流浪江湖。這個老人——趙老伯是鄭豐喜的恩師,一面到處玩猴戲,一面教他讀書識字。然而,在一個碼頭上,趙老伯被流氓架走,永沒有再回來。只剩下一個殘廢的孩子和猴子,被兩位也是逐村賣雜貨的女人收留,繼續演他的猴戲。可是不久,“二伯媽”被人用石頭打死,“大伯媽”認為鄭豐喜是個“不吉利的人”,乘他熟睡的時候,把他遺棄在荒郊野外。
我們不再詳細的往下介紹,我請求讀者老爺去買一冊《汪洋中的一條破船》。但我們要提到吳麗卿女士,這位國民中學堂的教習,力排眾議,收留下只會爬著走的可憐動物。到了四年級,李守孔先生是級任導師,把他訓練成一個堅強的孩子。知遇之恩,人生難覓,這兩位教習,祝福你們。當李守孔先生知道鄭豐喜每天上學都是由媽媽揹著接送時,(偉大的母親)!他教鄭豐喜搬到學校跟他同住,但李守孔先生一年後卻被調走,因為他力爭鄭豐喜去參加演講比賽,而得罪了校長老爺。而最使人流鼻涕的卻是那位繼任教習,他跟李守孔先生是死對頭,恨烏及屋,就把全部怨氣轉嫁給那個只能用屁股走路的殘廢學童,擺出烏干達總統安明先生的架子,花樣百出,甚至在滿分的卷子上批一個“屁”字。不知道這位屁教習姓啥叫啥,現在又在何處批屁,值得打聽打聽,以便我們恭獻尊號。
同樣使我們感動的是鄭豐喜的妻子吳繼釗女士,一個大學畢業生竟肯嫁給一個殘廢丈夫,她如果不是瘋子,就是有高貴的情操。如火如荼,奮不顧身的愛情,持久不變,始終如一。鄭豐喜先生對他能得到吳繼釗的垂青,掩飾不住他的喜悅,他在書上說:“想不到一個地上爬的窮人,想不到一個自小受盡苦難、折磨得殘廢,竟然有這麼一天——結婚了,而所結婚的物件,竟是一位大學畢業的江西小姐,啊,當新娘拭乾我的淚水時,我幸福的微笑。”鄭豐喜先生有充分的理由驕傲,我想當洞房花燭夜之時,他回憶坐在地上耍猴戲的兒時往事,會恍如昨日。
然而,五年的幸福婚姻,在他們生了兩位女兒至玉、至潔之後,鄭豐喜先生卻拋下他的愛妻愛女,與世長辭。嗚呼,不該死的卻死了啦,該死的如柏楊先生之類,卻沒有死。天道無常,夫復何言。
鄭豐喜先生是一位奇男子。他所不能掌握的命運,對他是殘忍的。他所遭受的不僅僅是風暴,而是無情的和不可理喻的地獄。恰如他所說的,他是一條破船。千千萬萬這樣的破船都命中註定的是場悲劇,不是沉沒海底,永不見天日;就是支離破碎的展覽在海灘上,供遊人唏噓、憑弔——卻沒有尊敬,世界上沒有人會尊敬一條碎了的破船。只有鄭豐喜先生,他用眼淚和毅力使它衝出地獄、衝出風暴,而終於昂然前進。他有愛、也敢恨。敢愛、也敢恨。在他的著作中,他沒有故意假裝著溫柔敦厚,原諒那些惡棍。他把那些對他有過幫助的小人物,一一的提出他的感恩。也把那些毀壞侮蔑他的小人物,一一的照實記載。我認為最沉痛的一段是他跟一位欺人太甚的黃順理的那場決鬥。鄭豐喜先生寫出他的恨,也是寫出他接受屈辱的最後防線。
一個尊嚴的榜樣(2)
吳繼釗女士是一位奇女子,她父母反對她的婚姻,在意料之中,假使不反對,反而問題大啦,恐怕準不是親爹親孃。如果換了柏楊先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