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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題,只能從頭做起。最初,電子計算機還很少很少,而且技術大概也沒有過關。即使過了關,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古籍或今籍一下子都收入。留給我的只有一條笨辦法:自己查書。然而,群籍浩如煙海,窮我畢生之力,也是難以查遍的。幸而我所在的地方好,北大藏書甲上庠,查閱方便。即使這樣,我也要定一個範圍。我以善本部和樓上的教員閱覽室為基地,有必要時再走出基地。教員閱覽室有兩層樓的書庫,藏書十餘萬冊。於是在我八十多歲後,正是古人“含飴弄孫”的時候,我卻開始向科研衝刺了。我每天走七八里路,從我家到大圖書館,除星期日大館善本部閉館外,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不管是颳風下雨,還是堅冰在地,我從未間斷過。如是者將及兩年,我終於翻遍了書庫,並且還翻閱了《四庫全書》中有關典籍,特別是醫書。我發現了一些規律。首先是,在中國最初只飲蔗漿,用蔗製糖的時間比較晚。其次,同在古代波斯一樣,糖最初是用來治病的,不是調味的。再次,從中國醫書上來看,使用糖的頻率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很少見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把原來是紅色的蔗汁熬成的糖漿提煉成潔白如雪的白糖的技術是中國發明的。到現在,世界上只有兩部大型的《糖史》,一為德文,算是世界名著;一為英文,材料比較新。在我寫《糖史》第二部分,國際部分時,曾引用過這兩部書中的一些資料。做學問,蒐集資料,我一向主張要有一股“竭澤而漁”的勁頭。不能貪圖省力,打馬虎眼。 txt小說上傳分享

在 病 中(16)

既然講到了耄耋之年向科學進軍的情況,我就講一講有關吐火羅文研究。我在德國時,本來不想再學別的語言了,因為已經學了不少,超過了我這個小腦袋瓜的負荷能力。但是,那一位像自己祖父般的西克(E�Sieg)教授一定要把他畢生所掌握的絕招統統傳授給我。我只能向他那火一般的熱情屈服,學習了吐火羅文A焉耆語和吐火羅文B龜茲語。我當時寫過一篇文章,講《福力太子因緣經》的諸異本,解決了吐火羅文字中的一些問題,確定了幾個過去無法認識的詞兒的含義。回國以後,也是由於缺乏資料,只好忍痛與吐火羅文告別,幾十年沒有碰過。20世紀70年代,在新疆焉耆縣七個星鎮斷壁殘垣中發掘出來了吐火羅文A的《彌勒會見記劇本》殘卷。新疆博物館的負責人親臨寒舍,要求我加以解讀。我由於沒有信心,堅決拒絕。但是他們苦求不已,我只能答應下來,試一試看。結果是,我的運氣好,翻了幾張,書名就赫然出現:《彌勒會見記劇本》。我大喜過望。於是在衝刺完了《糖史》以後,立即向吐火羅文進軍。我根據回鶻文同書的譯本,把吐火羅文字整理了一番,理出一個頭緒來。陸續翻譯了一些,有的用中文,有的用英文,譯文間有錯誤。到了20世紀90年代後期,我集中精力,把全部殘卷譯成了英文。我請了兩位國際上公認是吐火羅文權威的學者幫助我,一位德國學者,一位法國學者。法國學者補譯了一段,其餘的百分之九十七八以上的工作都是我做的。即使我再謙虛,我也只能說,在當前國際上吐火羅文研究最前沿上,中國已經有了位置。

下面談一談自己的散文創作。我從中學起就好舞筆弄墨。到了高中,受到了董秋芳老師的鼓勵。從那以後的七十年中,一直寫作不輟。我認為是純散文的也寫了幾十萬字之多。但我自己喜歡的卻為數極少。評論家也有評我的散文的;一般說來,我都是不看的。我覺得,文藝評論是一門獨立的科學,不必與創作掛鉤太親密。世界各國的偉大作品沒有哪一部是根據評論家的意見創作出來的。正相反,偉大作品倒是評論家的研究物件。目前的中國文壇上,散文又似乎是引起了一點小小的風波,有人認為散文處境尷尬,等等,皆為我所不解。中國是世界散文大國,兩千多年來出現了大量優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