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風坐於高臺之上,已經懷抱琵琶,彈撥起了一曲《破陣樂》。
上官那顏咬牙切齒,將目光狠狠瞪向回鶻賽臺,那個形容猥瑣的傢伙就是什麼畢勒?竟然出的是《破陣樂》!這樣激烈高亢的曲子,師父一曲奏下,還能平安無事麼?
“咦,你不看大司樂,看那個畢勒做什麼?畢勒雖號稱回鶻國寶,但咱們大司樂哪裡就差了?”望陌拍拍她肩頭,安慰道。
她忙聚精會神看向俞懷風,初時還替他擔心,但看著看著,聽著聽著,便再不想眨眼睛了,再不想其他了。他勝雪衣袍猶如降落長安的一片雲wrshǚ。сōm,從仙界而來,意外中滯留紅塵,不然如何能將一首征伐之曲奏得如同神樂?
五絃琵琶泛著日光,晃得他手指如崑崙山上萬年白玉雕成,若不是洗過聖泉水,便是掬過天山雪。不然為何能鍛造出這樣靈動的指法?
捻法疏而勁,輪法密而清,慢而不斷,快而不亂。低時如拂落雪,高時如揮旌旗,引萬馬奔騰!
觀者的心便隨著那一聲聲琵琶曲起起落落,緊緊密密。
又一個急促音域撥起,長安的天空,不知從哪裡飛來一群神鴉,爭先恐後撞向城牆,又迫不及待墜落城下。眨眼睛,城腳下便堆滿了黑壓壓一片的鳥屍。
上官那顏的目光未有一絲偏移,隔著飛舞的鳥羽,她恨不能將一世的目光都凝注在他身上。以目光記憶下他每一次揮弦每一次挑弦,每一次抹弦每一次飛弦。
在他袍袖舞動下,每一個動作都堪稱完美,堪稱極致。讓人看上一眼,便從此觀於海者難為水。
他目光一直看向前方,不是對手的賽臺,而是賽臺之外的天涯。此時,他的目光應是不為世間萬物留,無紅塵,也無他。如此,才能奏出無我之境的巔峰妙曲!
上官那顏緩緩跪倒,此刻她有了朝聖的心態,再不敢對他有一絲的雜念。他神聖不可侵犯,他已經是她心中的神!
此時,她不相信什麼天縱奇才,她只相信他非人間所有,他一定是滯留人間的神!
朱雀城樓外,有不少百姓竟也都拜倒在他樂曲之下。有人涕淚縱橫,有人熱血沸騰,有人呆若木雞,有人瘋癲狂舞。有民間樂者對著高臺三跪九叩,有宮廷史官操持筆墨激動書寫。
他的目光依然不在人間。將生命付諸樂曲,以生命奏出華章,這是他血液中的堅持。
曲終之時,他收弦罷手。一聲凌厲的劃撥,似要刺破蒼穹!
無盡光芒下,那具五絃琵琶在他懷抱中坍塌灰滅,如同風化千年萬年一般不能碰觸,經風一吹,都散作天空裡的塵埃。
觀者無不屏息。
莫非那架琵琶也不堪他生命的華彩託付?非殞身不足以報知遇之恩?
還是,沒有什麼能在他的璀璨光芒下,獨善其身?
上官那顏怔在當地,彷彿那琵琶的結局就是她的讖言。
“不枉此行,不枉此生!”回鶻樂師畢勒朝著對方行了大禮,又朝著城樓上的慕砂行了大禮,“殿下,請恕畢勒無能,無法超越面前的樂聖。世間既有此人,我等樂師還有什麼存在價值?”
語罷,畢勒縱身躍下賽臺,竟自尋了死路。
臺下人頭攢動,有為他惋惜的,有為他哀悼的。但隨即,人群便爆發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大司樂勝!大宸勝!大司樂勝!大宸勝!”
城樓上的回鶻王子怒拍案。慕砂見回鶻國寶墜臺,也是心痛不已,但一看到另一位端坐的樂師,眼神便極為複雜。傾她一生,也只能看到這唯一的傳奇!她的心魂早已飄到了他身邊。
寒筠端嚴道:“厚葬回鶻樂師畢勒,賞大司樂黃金萬兩!”
上官那顏聽到這句話,心中一慟。他以性命付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