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用手指摳。骨頭筒子裡還有骨髓,他用筷子捅進那頭,這頭用嘴一吸,一條白色的很香的骨髓就被他吸到嘴裡了。
國礦長輕輕碰了一下週水明的胳膊,小聲說:“我看您老弟是個厚道人,開個價吧。”
雖然把酒喝了不少,周水明的頭腦還是很清醒,國礦長這是要給他錢,要用錢把事情擺平。他沒有開價,只說:“再說吧。”
國礦長在茶几下方對他把手一伸,五個指頭叉開:“我給你這個數兒,怎麼樣?”
周水明的雙眼不由一亮,把國礦長五個指頭盡收眼底。他明白,國礦長的每根指頭不是代表十塊,也不是代表一百塊,應該是代表一千塊。那麼五根指頭加起來就是五千塊。這不是一個小數目。他以前外出採訪,也曾收到過紅包,最多的一次是兩千塊,外帶兩件金利來襯衫。能得到兩千塊錢外快,他就覺得不少了,曾讓他暗暗高興了好幾天。現在國礦長表示要送給他五千塊,五千塊呀,操他媽媽的,這真的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妻子辛辛苦苦在選煤樓上幹一年,才不過掙這麼多錢。就算他掙錢多一些,五千塊錢也相當於他五個月的工資。這個錢他不大好拒絕。管他呢,把錢收下再說。反正窯主們的錢都是從窯工身上榨取來的,他們的錢都多得花不完,不要白不要。至於還寫不寫報道,兩者之間好像並不矛盾,也許報道的口氣可以緩和一些。他對國礦長說:“不說這個,來,喝酒喝酒,這回該我敬您了。”
國礦長把酒喝乾,說:“不瞞您說,以前我也在礦工報當過編輯。”
周水明的樣子大為驚奇,他身子往後仰了一下,對國礦長重新打量一番,說:“真的?您怎麼不早說呢,我說看著你很面善嘛,一看就是知識分子嘛,原來咱們是同行啊,幸會幸會。您原來在哪家礦工報?”
國礦長沒說在哪家礦工報,說:“小報兒,小報兒,跟您這大報的大記者沒法兒比。”
“哎,你這個觀點我不能同意,大報的記者不一定大,小報的記者也不一定小;大報社有小記者,小報社也有大記者,這要看記者本身的素質和水平。國老兄,既然咱倆有緣分,我得給你提個建議,煤礦要開,錢要掙,該宣傳也要適當宣傳一下。哎您聽我說,我沒喝多,這點酒不算什麼,最多的一次,我自己喝過兩瓶五糧液。你信不信?透過我的一支筆,透過我們的報紙,我能讓你當上你們縣裡的政協委員。”
“謝謝,謝謝。”
“你不要謝,我說到做到。您有沒有名片?給我一張,咱以後好聯絡。”
國礦長在身上摸了摸,說:“名片在車上,我一會兒到車上給您。怎麼樣?您還要不要在礦上繼續體驗?”
周水明笑了,說:“體驗?我操,體驗個屁!什麼齊老闆,二鍋子,那幾個傢伙太黑了!”
“您收拾一下東西,咱們走,到縣城洗澡去。”
“沒什麼可收拾的,就一條被子。”
八
五千塊錢可以買幾十條新被子,這條舊被子還要不要呢?周水明有些猶豫。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把被子捲起來,塞進編織袋裡去了。他沒有走出窯洞,沒到轎車跟前去,等著國礦長派人來請他,並替他拿著東西。他估計,來請他的應該是司機小李,或是辦事員小孫。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來,他仍沒有出來。他對自己說,一定要沉住氣,架子該端的時候就得端著點,你要是著急,架子可能就散了。再說了,你總得給國礦長留點數錢的時間吧,五千塊錢一張一張數,要數一會兒呢。
周水明把人等來了,來人不是小李和小孫,卻是二鍋子和一個監工,後面還跟著齊老闆。二鍋子說:“走吧,大記者。”
周水明從二鍋子的話裡聽出一點諷刺之意,好像不大對勁。他還是問了一句:“現在就上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