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快!”她回頭招呼,這時,莊上的狗已汪汪地叫成一片。
那七八個堅定的三王莊人,被攆出村莊好久,一窩蜂地擁上岸來。
好像長年流浪在外鄉的遊子,儘管故土並無特別留戀之處,但一旦回鄉,照舊也會產生一些激動:“回來了,故鄉故土啊!”雖然故鄉板著面孔,並不歡迎。
老林哥蹣跚地爬上岸,跌跌撞撞,差點摔了一跤,招呼那些後悔跟隨的外村人:“還打什麼退堂鼓,跟著上吧!”於二龍一看那幾位穩坐不動,兩眼馬上冒了火。“強扭的瓜不甜,上杆子不是買賣,你們”趙亮在黑處捅了他一拳,才把那些難聽的話嚥住,沒吐出口。
但是,誰也想不到,一條稚嫩的嗓子,從前艙板下喊出聲來:“他們不去,我去。”
“小石頭!”蘆花驚喜地叫著,從岸上扭回頭來。
“姑姑,等等我!”只見前艙的蓋板活動了,蟄伏在艙裡的小石頭鑽了出來,一對漆亮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光。
老林哥直晃腦袋,他從來不會給孩子發脾氣:“又不是趕廟會,你湊什麼熱鬧?石頭!”
“我跟你們一塊幹!”
“幹?幹什麼呀?”趙亮笑著問。
他自然答覆不了,歪著腦袋想了會子:“就幹你們乾的事,就是,就是,……對,就是打高門樓。”
“走吧,走吧!”趙亮就著孩子的話,回到船上,拉著那幾個遲疑的起義者:“站腳助威,壯壯聲勢,也是好的嗎!”他們被趙亮強拉硬拽地上了岸。
一行起義的奴隸,在三王莊沿湖長街上,朝高門樓走去,光腳板踩著石板路,發出啪啪的聲響,那是一九三七年夏天一個悶熱的夜晚,鄉親們被他們的腳步聲驚醒了。
“誰們?”這是三王莊的一句土話,誰的複數語式,書本上向來不見的。
漁花子敢挺直腰桿在莊上大搖大擺,在三王莊歷史上是破天荒的,多少年來保持著高門樓的一統局面,開始由他們幾個異端給破壞了。
“不是二龍嗎?啊!蘆花!還有好幾個被攆走的小夥子咧……”
整個村子在半夜裡被驚動起來,雞籠鴨欄也發出悽悽惶惶不安的動靜;高門樓馬上得到情報,來不及請示剛抽了大煙安睡的王敬堂,和不知去向的王緯宇,就在黑漆大門上,加上了一根笆斗粗的頂門槓,落下門閂裡的訊息,閉關自守,向陳莊呼救了。
漁民們的第一次出征,現在回想起來,於而龍覺得多少有點兒戲,要是高門樓稍微有點警惕,有他們以後表現出來的毒辣陰險,十幾個漁民,根本不堪一擊,甚至到不了高門樓的臺階前,就被打跑了。大概作為革命與反革命兩個陣營的初次交鋒,都同樣地缺乏鬥爭經驗。只是透過長期對壘以後,才相互長了學問,摸到一些門徑。
高門樓沒敢應戰的主要原因,是被誇大了的敵情嚇倒了。傳話人說:“於二龍帶著一船人來了。”一船人,是個很難弄確切的數字概念,到底是多少?要是心毒手辣的王經宇在,他準會下令開槍,但現在那些看家護院的,都面面相覷。有的說應該動傢伙,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有的說可千萬別開火,你有槍,難保於二龍會空著手?咱們誰長兩個腦袋,犯不著賣命。
其實起義者手無寸鐵,多麼輕率冒失的進攻呀!
高門樓門前的兩隻石獅,虎視眈眈地瞪著不速之客,門裡的狗吠成一團,於二龍伸出拳頭,望了蘆花一眼,便用力地擂那黑漆大門。
“嘭,嘭,嘭……”
可以聽到裡面又頂上一根門槓,看樣子,肥油簍子已被驚醒,而且發了話,任憑敲門砸鎖,死活不開。等陳莊區公所派兵來了再說。
誰都知道,高門樓像中世紀的城堡,關上大門,不同人們來往,三年兩年照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