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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人們之間暫時的約定嗎?子路每次拿這個問題去問孔子,結果總是一樣,被教育一通對人來說什麼才是真正的幸福。

可要是那樣的話,對於為善的報答,除了為善這件事本身的滿足感之外再沒有別的了嗎?當著老師的面,他似乎感到自己被說服了,可一旦退下思考起來,還是殘留著無論如何不能釋然的地方。那種經過勉強解釋之後的幸福無法令人滿意。如果義士不能得到清清楚楚看得見的、誰看了都無法說個“不”字的善報的話,一切就太沒有意思了。

對上天的這種不滿,他在老師的命運上感受得最為強烈。幾乎不能相信是凡人的這位大才大德,為什麼必須忍受這樣的不遇呢?家庭也不美滿,年老之後還不得不四處漂泊。這種不遇為什麼非要落到這樣的人身上呢?

有一晚,當聽到孔子在自言自語“鳳鳥不至,河圖不出,吾已矣夫”時,子路忍不住熱淚盈眶。孔子的慨嘆是為了天下蒼生,子路的哭泣不為天下,只為孔子一人。

從為斯人、斯世灑淚的那天起,子路下定了決心。要做一面在濁世的所有侵害中保護斯人的盾牌。作為精神上獲得指引和守護的回報,要用自己的身軀承擔所有世俗的汙辱和煩勞。就算是自不量力也罷,總之這是自己的使命。論才學,自己也許比不上後學的諸位才子,但是一旦有事,能為了夫子拋卻性命在所不惜的卻首先是自己。

他深深地相信著這一點。

“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當子貢這麼問時,孔子立刻答道:“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孔子是抱著這種心情踏上週遊列國的旅途的。不用問,跟隨的弟子們大部分也都在待價而沽。

但是子路卻不這麼想。透過上次的經驗,他已經體會到了在有實權的位置上斷然推行自己信念的快感,可這裡有一個特殊的前提條件,那就是一定得是在孔子手下。如果做不到那樣的話,自己寧可選擇“布衣懷瑾”的活法。即便終身做孔子的門下犬,也不會感到絲毫悔恨。世俗的虛榮心雖然並非沒有,但勉強做官只會損害自己獨有的磊落闊達。

有各式各樣的人追隨著孔子的旅途。果斷利落的實務家冉有。溫柔敦厚的長者閔子騫。性喜穿鑿的掌故家子夏。帶點詭辯色彩的享樂主義者宰予。氣骨稜稜的壯士公良儒。五短身材,只到傳說中身高九尺六寸的大高個孔子腰間的老實人子羔。無論從年齡,還是從威望,子路無疑都具備是他們領隊的資格。

比子路年輕二十二歲的子貢是位引人注目的才子。比起孔子總是讚不絕口的顏回,子路不如說更推許子貢。

顏回就象是從孔子身上抽掉了強韌的生活力和政治性之後的又一個孔子,但子路並不太喜歡他。這不是出於嫉妒(雖然子貢、子張之輩看到老師對顏回那種不同尋常的熱衷,似乎怎麼也抑制不住這種感情)。子路和他們的年齡都相差太遠,並且天生是對這些事不在意的個性。他只是完全搞不懂顏回那種被動型的柔軟才能究竟好在哪裡。

首先,光是缺少活力這一點就看不下去。要說這個,雖然有些輕浮,但總是充滿才氣與活力的子貢更對子路的脾氣。這個年輕人頭腦之敏銳,不光是讓子路一個人感到吃驚。雖然很明顯,和頭腦相比,人格還遠未成熟,但那是年齡的問題。有時子路也會因對方過於輕浮而忍不住給他當頭棒喝,但大體上,對這個年輕人抱著一種後生可畏的感情。

某次,子貢對二三朋輩發表了這樣的意見。——夫子雖然說忌諱巧辨,但夫子自己的辯才就過於巧妙。這是需要警惕的。和宰予的巧妙完全不同。宰予的辯才因為技巧過於觸目,所以會帶給聽者享受,卻不會帶來信賴。因此反而安全。但夫子完全不一樣。他的辨才不流暢,但有著絕不令人生疑的厚重;不諧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