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拂了拂肩上落雪,端起茶盅,潤了下近乎說不出話來的嗓子,想說些甚話兒,卻到底是張不開口,亦不知道輪不輪得到自己說這番話,最後只笑了下,沉聲道:“日後若有用得著咱的地兒,只管託人說一聲便是。”
流珠點了點頭,或許是她嫁作宮嬪的緣故,蕭奈同她說話時,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般無所顧忌,想說甚就說甚了。她自不會強求蕭奈像過去一樣,只笑了笑,領了他這份情意。兩人又候了一會兒,便聽得不遠處傳來吱呀一聲,卻是加菲爾德做手術的那間屋子開啟了房門。
蕭奈立時抬眸,匆匆出門去看,便見那充作助手的小廝拿巾帕擦著額前的汗,對著蕭奈賀喜道:“阿郎暫且寬一寬心罷,起碼現在,那小郎君已然不痛了。只是先生說,還要留小郎君在此處暫住一段日子,畢竟開完刀後,還要看小郎君恢復得如何,並非百分之百的妥當了。”
蕭奈重重地拍了拍那小廝的肩,流珠在後面聽著,心上也是一鬆,見蕭奈急急去看羅瞻,她也並未再跟著,只默然回了廳堂,陪著連氏一同收拾碗筷。而蕭奈因著掛念羅瞻,便在小院兒裡暫且住了下來,他本要同加菲爾德提一提銀錢的事兒,卻不曾想到那金髮碧眼的洋人擺了擺手,說道:“你肯信任我,我很高興,畢竟在這裡,相信我的人不多。所以,我不要錢。”
蕭奈聽後,不由怔住,隨即抱了抱拳,暗自記下了加菲爾德及阮二孃的這份恩情。
隔日流珠起了榻,用過早膳,頭一件事兒便是備下車馬,去自己那鋪子和女工院子看上一看。弄扇不知她已出宮,在女工院子裡撞見她後,驚得目瞪口呆,隨即高興得眨巴著大眼睛,差點兒落下了淚來。
流珠見自己雖不在,這生意卻依然被弄扇打理的井井有條,不由暗自在心中笑道:這穿越女能做成的事兒,也未必就有多獨特,轉到土著手裡,也一樣能做好。
她好生讚了弄扇一番,弄扇被她那誇獎臊得紅了臉,連忙跟獻寶一般,將新定下的衣裳圖紙自懷裡掏了出來,並道:“二孃且瞧上一瞧罷。這都是明慧娘子拍板兒了的,女工們正在趕製,二孃看看,可還有哪些地兒做的不好。”
稍稍一頓,她又笑著道:“近日下了雪,二孃當年製出的雪裙因著應景,賣得最好。尤其元宵節的時候,那花燈映著雪裙上的繡紋,隱隱發亮,正合小娘子的歡心。”
流珠微微一笑,將那圖紙展開,愈看愈是讚歎,知道弄扇和徐明慧果然是費了不少心思。而便是此時,弄扇又高聲喚了個人過來,並對著流珠介紹道:“二孃,這位娘子是新來的,名呼徽娘。她可為這圖紙出了不少點子,著實是個有才的人物。”
流珠緩緩抬眸,定睛一看,卻見那人佝僂著身子,髮髻蓬亂,木釵橫斜,身上的衣服亦是佈滿了補丁,破舊不堪。最令人心驚的,尤屬這人的相貌,眼前這位徽娘,整個臉上的面板都彷彿是被燒灼過一般,滿是瘢痕,幾乎瞧不出細緻的五官來。見流珠望向她,那人身子微顫,低下了頭去。
弄扇定睛望著流珠的眼神,還以為她是被徽孃的樣貌嚇住了,只笑著尋了個由頭,命徽娘去做活,待那人走了,才對猶自怔忡的流珠低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徽娘端是個可憐人兒,大冷天的,她在外頭行乞,身子都差點兒被凍僵,是咱院子裡的女工見她可憐,才將她接入屋內暖暖身子,不曾想竟尋著了一塊金鑲玉。她女紅雖有些生疏,但到底是有底子的,且點子多得很,奴便擅自做主,允了她當女工,還請二孃莫要怪罪。”
流珠紅唇微啟,攪了攪手中的帕子,張了張口,隨即聲音乾澀地道:“她……她如何淪落成了這般模樣?”
弄扇蹙起眉來,道:“徽娘不怎麼提起過去的事兒,旁人也不好多問,哪裡有硬要揭人家瘡疤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