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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皮裡去。血從身體的每個末梢湧上來,鋪天卷地的噁心,眼前像籠了層紅罩子,看什麼都蘸著層血。

血,從他七竅裡流出。

而骨頭的太陽穴上,槍口又一次戳了進去。

周蠍咬著嘴唇,扣下扳機。

子彈飛梭著穿入水仙的右腦勺,還沒來得及出去,骨頭手指突然朝裡一扣,捏爆了他的腦袋。

周蠍閉上眼睛,苦澀的笑著,他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明明是恨毒了他,可為什麼下不去手,為什麼不能看著他去死!他悲愴的身體直立起來,狙擊槍高高舉過頭頂,像是投降,又像是宣洩。他漫無目的的朝天上放槍,子彈咻咻的射向月亮,到了半空又折下去,砸落在漂了霜的土層上,像冰雹。

作者有話要說:

☆、13

鬼爺上山的時候,山頂上已經沒了人。凌晨時分天矇矇亮,狼藉的地面上橫著一具死屍。腦袋完全碎了,辨不出五官和形狀,只有四濺的血肉在沙土上展開成一個鬼氣森森的笑臉。

他跪下身,把手放在死人的胸口上,很熟悉的觸感,可就是太熟悉了,反讓他覺得不真實。貼著衣料摸下去,腰肢,大腿,小腿,水一樣的流暢,再後來,他摸到了那雙布鞋。鞋面很舊,但卻很牢靠,應該維護得相當好。

水仙蹲監獄的時候,他去探視過好幾趟,可統共只送過一雙鞋。事實上那時自己手裡也很拮据,實在不想破費的,無奈他自殺未遂,被獄警狠狠收拾了一頓,渾身腫脹得穿不上衣服,不表示一下實在不像話。布鞋剛從鐵欄外面遞進去,就被水仙一把搶在懷裡,抱著禮物他顯得分外高興,爛梨子一樣的臉上笑出一股孩子氣。他覺得肉痛,當然只是為了那雙鞋子的錢,於是用命令的口氣說:“要死,也得穿著這鞋去死!”

山上起了風,清晨的風總是那麼冷,吹得人眼窩發酸,他以為自己哭了,於是抬手抹了抹眼睛,然而手掌上乾巴巴的什麼也沒有,即便有過什麼,也該被風吹乾了。

骨頭跌跌撞撞走在小金門路上,血從傷口哧哧冒出來,在綿延的小路上鋪出一條鮮豔的毯子。幾步之遙的地方便是他們的小飯館,想來周蠍還沒回去,店裡黑燈瞎火,寂靜如死。

他一早就看見了他,槍口後面那雙糾結的眼睛,還有漫天亂飛的茫然的子彈,他知道他恨他,因為愛所以恨的恨。他是不該回來的,可是除了這個人,他實在想不起還能去找誰。反正橫豎都是一下,該還的,遲早都是要還,誰也逃不掉。

藥效漸退,疼痛一層層上來,像無底的黑洞吞噬了他。貼著一根線電杆他滑下去,眼見身體一點點乾癟,像遊樂場水池上放幹了水的充氣鴨子。那時他指著那團鮮豔的塑膠問:“爹,它死了麼?”爹在小丑的面孔下對他微笑:“都沒活過,何來的死?”

烏鴉在頭頂上週而復始的盤旋,嘶鳴,一聲連著一聲,悲慘欲絕。

月色淡去,新的一天在屋簷背後俳佪,承載著更深重的罪孽與苦痛。那人朝他走來,沉重的黑影子翩躚著,一點點籠罩了他。他很疼,疼到顫慄,疼到無以復加,手隔了層衣料在那兒使勁的擰,抓,把皮肉撕得粉碎。等那人上來,他已然麻木,他放開了手,想讓所有的所有隨風而散,都還給他,可是,二十年的恩怨糾葛,二十三條人命,他就算死一百回也償還不了!

他沒有力氣再去看,再去想,那人蹲下來,持久的對視。持久的對視中他們牢牢記住,持久的對視中他們狠狠忘卻。

他吃力的伸出斷掌,放在周蠍臉上。“下山的時候我看了看天上,這天,多麼的寬廣。”

周蠍皺起眉頭,他覺得噁心,覺得他髒,他丟開他的手,強硬的拗起脖子,咬緊牙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這天地再廣,也容不下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