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麻煩。昨天夜晚就是如此,至少,開始是這樣。她的思緒奔騰,無法控制。那陣陣火燒火燎的驚慌,失眠。無計可施。無法自拔。她讀著講稿,讀著、讀著就睡著了,猛然驚醒,一顆心怦怦亂跳,身上大汗淋漓——她躺著,試圖扭曲著倚在床頭板上,脖頸僵硬,疼痛,左腿麻木。她剛才一直在做夢,夢見她驅車外出,去看她的玩偶屋;可她當然沒去,她一直待在旅館的房間裡。她根本沒有離開過旅館的房間。
她根本沒有離開過旅館的房間,但她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她有夢,但她不願意把夢召回來,不召回那個夢,也不召回別的夢。事實上,拿不準究竟做了夢沒有。過後她徹底忘了。佛羅倫絲?帕是一個那樣的人,那樣的人一醒過來,馬上就清醒了。就迫切地等待白天到來。
佛羅倫絲髮言完畢,人人都熱烈鼓掌。以前她多次作過這樣的發言,擔驚受怕實在可笑。
祝賀,握手。給她端來咖啡。
佛羅倫絲輕鬆愉快,臉上泛起紅暈,祝福的人們把她團團圍住。這是她的世界,這些人是她的同儕,他們瞭解她,賞識她。有什麼可擔憂的!佛羅倫絲想道,朝這些友好的面孔微笑著和更多的人握手。這些都是好人,一絲不苟的職業人士,她很愛他們。
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細弱的聲音揶揄地叫道騙子!髒丫頭!但佛羅倫絲真實聽到的是一個頗為年輕的人機敏的談吐,此人是瓦薩學院文學系新任系主任。新鮮的熱咖啡多麼可口呀。她從遞過來的銀托盤裡拿了一塊杏仁蛋卷。
頭天夜裡所受的侮辱和不快漸漸減弱。玩偶屋的景象越來越模糊,終於消失了。她不願意召回這些記憶。她再也不存一念。朋友——熟人——祝願的人集結在她的周圍,她知道自己像少女一樣紅光滿面,眼睛炯炯發亮,充滿希望;處在這樣的環境,受到在場人們的支援,猶如掌聲的浪潮把你托起,你忘了年齡,忘了孤獨——那束縛你靈魂的桎梏。
白天才是唯一現實的東西。她一貫知道。
儘管會議開得很成功,家裡的同事聽說她的發言特別受歡迎,可不到幾個星期佛羅倫絲就把這次會議忘了。這麼多會議!這麼多熱烈的掌聲!佛羅倫絲是個職業婦女,並非故作姿態,而是天生招人喜歡,無論男女都喜歡她。她不鬧對立,她“激起討論”。現在她正忙著準備第一次由她主持、九月份即將在倫敦召開的大會議。會議的主題是:“21世紀人文科學的作用”。不錯,她感到不安——她對朋友們說——“但這是貨真價實的挑戰”。
當一張500美元的支票寄來給她的時候——那是在賓夕法尼亞州蘭喀斯特市會議上發言的酬金——起初佛羅倫絲感到莫名其妙,她已經不記得那次的發言,也不記得當時的情景。多麼古怪!她從來沒到過那裡,到過嗎?之後,彷彿召回一場夢,在一定程度上她記起來了:賓夕法尼亞州美麗的景色,春花怒放。祝願的人們圍著她握手。佛羅倫絲感到納悶,怎麼會為發言而感到忐忑不安呢?——作為公眾的自我?像個敏銳精確的鐘表機械,活的人體模特,她一貫做得好:如果你聽她發言,你也會鼓掌。
賓果老闆(1)
賓果老闆喬?派,突然出現了,晚到了大約十到十五分鐘,賓果廳裡除了露絲?馬洛?奧登,人人都歡呼雀躍,向他致意,至少笑容滿面表示他的到來多麼受歡迎,他遲到了,多麼健忘——“瞧瞧,他今天穿的是什麼!”坐在露絲對面的年輕胖媽媽高聲說道,漂亮的臉蛋上泛起一對孩童似的酒窩。“他真是個人物,”那個女人喃喃說道,和露絲不屑一顧的目光相遇。
賓果老闆喬?派。喬?派,託非特街談巷議的人物——或者說託非特某些地區街談巷議的人物——他買下了位於坡雷恩街蓋費德旅館旁邊的老牌哈樂奎恩娛樂廊(露絲正打算把這條街拓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