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芷怎麼會認識沈三少,又如何會同他在一起?
他們一定是弄錯了,或者是傳言錯了,或是旁人聽錯了。
林子鈞一直沿著弄堂往女子十四中的方向走。這條他走過無數回的路,今日卻似怎麼也盼不到頭。
終於,出現了學堂那尖頂的洋建築。
他繼續往前走。
終於看到了。
只隔著一個岔口,學堂門口停著一輛雪佛蘭,車門半開著,一個戎裝男子挽著一名女子,俯在她耳邊低語。因為太遠,看不清那身著校制服裝的女子的表情,但見她進了男子的車,雪佛蘭揚長而去。
這一回,林子鈞真真感覺到了徹骨的寒。衣料因為黏黏的冷汗緊附在身上,怒風呼呼地掀著他。
(9)
雪佛蘭剛離去,靜芸從陰影角落裡走出來。
靜芸感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她緊緊盯著那已經漸行漸遠的雪佛蘭,死死咬著唇。她心裡是快活的,幽芷和沈清澤在一塊兒她是最情願的。因為她看得出林子鈞對幽芷的感情,但只要幽芷能讓林子鈞徹底死心,她自個兒的勝算就會大一些。
靜芸轉過身,剛欲離開,恰恰對上了面如死灰的林子鈞。
幽芷倒是頭一回瞧見他穿戎裝的模樣,真真是英氣逼人,玉堂金馬,不由得垂下眼瞼,逼著正視他。他怕是剛剛忙完公務,就這麼仰坐在車裡,連坐姿都透出一股疲憊。
方才他說,錦華官邸後院的梅都綻了,他要帶她去瞧瞧。
不消一會兒,車緩緩停了下來。何雲山轉過身道:“三少,已然到了。”沈清澤“嗯”了一聲,點點頭。
依舊是後門。略微有些生鏽,卻隱隱露出一股莊然渾厚的氣氛。雖然是後門,但門上那鏤空雕案仍是精緻華美,上頭牆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錦華官邸。隔著鐵門,後院裡頭的冬色撲面透出來。
雪佛蘭並未開進去,沈清澤引著幽芷步行入內。
由於地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進去,“咔嚓咔嚓”輕響。沈清澤不由笑道:“敢情還有自然之音為我們伴奏。”他這樣說,她也輕抿而笑,低首注視著地面皚皚的積雪。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下去,忽然正色道:“這般厚的雪,你……”她彷彿曉得他想說什麼,瞥一眼自己的腳,再看向他搖搖頭道:“不礙的,我穿的是洋皮鞋,挺暖。”他“哦”了一聲,表示瞭然。
然而,她只這麼匆匆一瞥又迅速移開眼去。
她不敢放任自己的視線。
頭一回見他著戎裝,如此英氣俊朗,如此氣宇軒昂,如此玉堂金馬,令她不敢多看他。那雙湖水般光澤明亮的眸子,似乎只要多看哪怕一眼便會將她深深吸入,再也無法自拔。
而她害怕。
她害怕這樣從沒有過的無法自拔,最終會令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卻沒有旁的人可以救她上來。
她察覺到他緊緊追隨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一時間又慌了起來,不知所措,只能愈加別開臉去,不敢出大氣一般小心翼翼地呼吸,那呼吸聲卻越發的淺促。
一時間忽然只聽得“咔嚓咔嚓”的踩雪聲。
他突然停下來,定定望著她。她詫異,卻也只得停住腳步,被迫抬眼迎上他。
沈清澤語氣出奇的溫和,又像是夾雜著一絲擔憂:“幽芷,你臉色怎麼這般不如先前?”他挑眉,目光漫過她整張臉,“這些天來,你怎麼……似乎清減了一些?”
她心中不由一怔。
家裡頭沒有誰覺察到這些天來她隱隱的不敢顯露出來的擔憂,甚至連一向極為親近的姐姐也沒有。
倒是他,從未想過竟會是他,如此敏銳地發現她心底的愁憂。
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