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當他從洗手間後面搖搖擺擺地站起來時,臉上好幾處傷口流著血,他那本來已經堵了一半的鼻子現在完全透不過氣來了。重達三百磅的黑鬼格特壓在他身上,使他的筋骨和內臟疼得直哆嗦。那把輪椅的反覆碰撞又使疼痛傳到了全身每一根神經上。儘管他本來能夠忍受這一切——甚至比這更多的痛苦,然而她的汗水、臭味、尿液,而且是一個女人的尿液,最終使他徹底喪失了理智。一想到她對他乾的一切他就想尖叫,這個世界已經完全瘋狂了。不過,假如他不必穿著條紋獄衣坐在鐵窗後面,每日以難以下嚥的垃圾充飢的話,他其實仍然需要這個世界。
抓住她,抓住她。為了她所做的一切,你必須掉轉頭去抓住她並且殺了她,只有這樣你才能安枕無憂,也只有這樣你才能恢復正常思維。當他沿著柵欄步履蹣跚地掙扎著前進時,他不停地想著。
然而心裡有某種聲音在提醒他:現在最好的選擇不是去抓她,而是自己跑掉。於是他開始跑。
髒鬼格特也許會以為是漸漸逼近的吶喊聲把他嚇跑了,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的肋骨傷得很厲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腹部疼痛難忍,睪丸那種令人絕望的極度疼痛只有男人才知道箇中滋味,因此他才跑了。
疼痛並不是他逃跑的惟一原因。他更擔心的是疼痛後面的東西。如果再打下去,髒鬼格特就不僅僅是和他打個平手,她將會遠遠勝他一籌。他沿著寬闊的柵欄東倒西歪地疲於奔命,儘管如此,格情的聲音仍然像一個幽靈般嘲弄地在他身後緊追不捨:“她的腎臟透過我的腎臟帶了個口信兒給你……一個小小的口信兒,諾曼……你瞧,這就是……”
這時飛躍發生了,這是思維上的某種短暫的飛躍,掠過現實的表層向上飛去,又一次飛離了大腦。當他的思維又回到他自己身上時,已經過去大約四十五秒左右了。這時他正沿著中央大道向遊樂場跑去,像一隻無頭的野牛一樣毫無意識地到處亂竄,越跑越遠。他正向著碼頭方向和湖邊跑去。在那裡孩子們圍著他,用汽水瓶打倒他,等他剛剛站起來,又一次將他打倒,反覆了好幾次,以此取樂。
這時,他的腦海裡響起了父親雷·丹尼爾斯正在尖叫的聲音:居然被一個女人打倒!在一個婊子面前你怎麼能保持童貞呢,諾曼?他的父親真夠得上是個世界頂級惡棍。
他把這個聲音從腦海裡擠了出去。這個老頭兒在他有生之年已經對他吼得夠多了,既然他已經死了,諾曼就不必再聽這些屁話。他能對付格特,也能對付羅絲,他對付得了這兒所有的人,但是他必須在當地的警察開始搜尋一個滿臉淌血的光頭男人之前跑出這個地方。已經有太多的人在盯著他看了,為什麼不呢?他滿身尿味兒,臉上像被野貓抓過一樣。
他拐進影視長廊和南海路之間的小道,漫無目標地奔跑,一心只想趕快離開途中的那些貨攤,他曾經在那兒抽過獎。
長廊的側門開啟了,裡面走出了一個人。諾曼猜想他是個孩子。實際上很難準確判斷。
他個頭像小孩兒,穿著也像個小孩兒——牛仔褲、銳步鞋,上身穿一件麥克爾·邁克德莫特牌體恤衫,上面寫著:我愛一位名叫雨水的女孩,不知那句話有什麼該死的含義。他的整個腦袋上套著一隻橡膠面具,面具上畫的是公牛費迪南德。它面頻寬容而快樂的微笑,犄角上還裝飾著花環。諾曼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一把將那隻面具從小孩子的頭上揪下來,捎帶扯下了一大撮該死的頭髮。
“嗨!”男孩兒尖叫起來。摘掉面具後,他看上去約十一歲光景。他的聲音與其說害怕不如說是憤怒。“還給我,那是我的,我贏來的!你以為你是誰——”
諾曼又一次伸出手,一把抓住男孩兒的臉,用力向後摔了出去。南海路的馬路邊是篷布。孩子一個跟頭翻到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