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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好好聽講,小心打手板。”

所謂打手板,是當時小學老師維持師道尊嚴而普遍使用的“專政手掌心,稍微用些力氣,一傢伙下去,足以讓我老人家的纖纖小手腫得像個氣球。

我倒抽一口涼氣,額頭開始冒冷汗。正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只有硬著頭皮上了,恰如廣東人說的“丟老母,頂硬上,幾大就幾大”。

眼看天色漸晚,快要放電影了。老爸站起來告辭,並邀請周先生兩口子去看電影。我原以為周先生定然不會對這類“高大全”的說教電影感興趣,誰知老夫子竟欣然應諾。

我心念一轉,就明白了他的心思。老夫子是想要從電影裡瞭解上層的政治動向。那會子電視機和異形一樣罕見,廣闊的農村主要的資訊來源就是電影和報紙。

臨出門,我忽然問了一句:“老爸,今天是幾月幾號?”

“九月六號。”

我心裡突地一跳。一九七六年九月六日,三天後即將發生一件舉世震驚的大事。

第七章 公社嚴主任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領導人民整整二十七年,偉大的領袖、偉大的導師、偉大的舵手、全國人民心目中永遠的紅太陽與世長辭。

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處處飄揚著沉緩的哀樂,無數樸實的工人農民淚如雨下。

我當時正跟著周先生認真學英語,捲起舌頭,口中唸唸有詞,大隊的高音喇叭忽然播出哀樂,周先生頓時目瞪口呆,隨之頓足捶胸,悲不可抑。

早知先生是性情中人,只是沒料到他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我不由得大是感嘆,他們那一輩的人,對領袖的感情那可真不是蓋的。

而師母的反應更是完全出乎意料。

老人家全然不顧臉面,一屁股坐倒在地,雙著黃土地面,一邊嚎哭一邊唸叨。

“這可怎麼得了啊?主席逝世了,可怎麼辦啊?老倌,你的右派帽子,誰給你摘啊?”

原來如此。

周先生一怔,隨即喝道:“閉嘴,你怎麼敢亂說話?”

“我怎麼不敢說?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過了,還不如死了的好啊……”

師母也是麻塘灣大隊土生土長的人,沒正經上過學。周先生的母親給他定的娃娃親。先生是個厚道人,堅持糟糠之妻不下堂。

我不由暗暗搖頭。都說人到中年,諸事沉穩。其實面臨大事,真正能鎮靜如衡的並不多。周先生這般見過大世面的人物,稱得上學富五車,一時間也有些失措。

師母不管不顧只是個哭訴,周先生又氣又急,卻是止歇不住,緊張地環顧四周,幸好無人在側。

我見不走了局,忽然說道:“伯伯,有收音機嗎?”

我倒不是懷疑這個訊息有假。這樣的事情,全國沒一個人敢拿來開玩笑。但我知道,我人微言輕,正面勸阻斷然行不通,當此大事,誰理我這個小屁孩啊?只有行釜底抽薪之計,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哼哼,有收音機……”

周先生如夢初醒,連連點頭,飛跑去土磚屋裡拿收音機。

所謂“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像他這樣的知識分子,哪怕沒有夜飯米下鍋,收音機是萬萬不肯當掉的。

也是事急慌亂,周先生竟然忘記他這個寶貝收音機,已經壞了好些日子了,無論先生如何搗鼓,就是不肯發出半點聲響。

周先生氣急敗壞,就要將寶貝疙瘩一把摔了。

我急了,忙叫道:“伯伯別急,給我看看。”

“你?”

周先生頓時瞪大眼睛。

“嗯,我跟爸爸學過。懂得一些原理。”

我篤定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