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的行家裡手去了;下午天麻擦黑的時候,就從磨溝河領來了一位修水磨的老把勢。到家喝了口水,稍稍緩緩口氣,他就把這人領到廟東村的東城門外面,連黑趕晚地察看地形,選擇合適的修磨地點。那個時候修水磨,在廟東村可還是開天闢地第一回,也算得上是生產隊當時的一件頭號大工程。這訊息一經傳開,四鄰八舍馬上就有不少好事的人前來看稀罕,跟在勘察人的屁股後頭跑來跑去,陪著瞎忙活,成群結夥的站在一旁,你說這,他說那,七嘴八舌地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把個勘察的人頭都能給吵大了。
修水磨,說起來是件大好事,然而真的動手修起來,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時的生產隊並不富裕,儘管是全力支援辦這件事情,但是一時也無法籌集足夠的資金。怎麼辦呢?牛保民只好事事想著怎麼做既能節省開支,又能把事情辦好。蓋磨房沒有磚瓦木料,這些東西要是在孟至塬上花錢去買,那也是得不少錢的,廟東村生產大隊根本就沒有能力一下子拿出來這麼多的現款。牛保民於是打聽說渭河灘裡,國家修三門峽水庫時把那裡的人全都遷移走了。移民們搬遷時只是把自己所能帶得走的一部分東西帶走了,而像他們家房子上的那些磚瓦木料,因為太笨重了,是沒有辦法帶得走的,所以只好就扔在那裡不要了。那裡現在已經走得沒人了,那些東西是沒人管也沒人要。有一天,牛保民就叫上苟良、吉生幾個和他平常合得來的人,從生產隊裡要了一輛三頭牛拉的鐵軲轆大車,趕著下渭河灘裡尋找舊磚瓦木料去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們三個人果真拉著滿滿一車舊磚瓦等建築材料往回走來。牛車吱吱呀呀地爬上了通往孟至塬的那條瞪眼坡,沿著委蛇的道路向著廟東村緩緩而行。
誰知道就在他們幾個正走得又飢又渴,恨不得一步就能走到家的時候,卻被孟至塬高階小學掃盲在路邊所設的識字崗給攔住了去路。把識字崗的小學生們一定要他們每人認會十個字後才能走。牛保民識字不少,他當然沒問題了,輕輕鬆鬆地就認完了這些小學生給他所寫的那十個字,可是到了苟良跟前事情就不那麼容易了。苟良大字不識一個,一時急得滿頭冒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會兒牛保民他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回去弄口水喝、盛碗飯吃,不然的話,一天從早到晚熬到現在沒吃沒喝,還不把人給渴死餓扁了?可是這些把識字崗的小學生娃哪裡能體會得來他們這時候這樣的心情?把事情認得可真了,一點兒都不馬虎,一個一個挨著過,一個人不識夠十個字都不能讓走,把牛保民這幫人氣得是簡直沒有辦法。誰知吉生這時被逼急眼了,眼珠子一轉說:“你們這麼大一點兒個娃,還把在這裡讓我們這些大人給你認字哩,你們究竟認不認得字,我還不知道呢!”那些小學生一個個躊躇滿志地說:“我們老師讓我們在這兒把識字崗,你想,我們能不認識字嗎?那豈不是笑話!”吉生狡黠地說:“你說你們認得字,那麼讓我們先考考你們,如果你們真的認得字了,那麼我們就按你們所說的,在這兒認會十個字以後再往回走,如其不然的話……”還沒等吉生把話說完,這幾個小學生就已察覺到他們這幾個人其實除過牛保民識字外,其他人並不認得幾個字,只是想找個藉口溜之大吉罷了,於是就十分膽正地說:“考吧,考吧,你們儘管考。我們要是認不得你們所寫的那字的話,馬上就放你們過去。”他們知道這幾個大人這會兒只是在這兒說大話,誇海口,嚇唬他們。
這時只見吉生挽胳膊抹袖子,用指頭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字,讓這幾個小學生認。這幾個小學生一看,他所寫的這字是“人”字下面一個“山”字,一下子就都傻眼了。只見吉生這會兒無不得意地笑著瞅瞅這幾個小學生說:“這個字那麼認識嗎?它是個什麼字?”這幾個小學生歪著頭左瞅瞅,右看看,急得直撓頭,可就是認它不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