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說它不是字吧,看樣子又挺像個字;你說它是個字吧,可是怎麼這麼生的,從來在哪兒也都沒見過。”這下子他們幾個可就跟老鼠掉進麵缸裡去了一樣—瞪起白眼來了。他們被難住了,吉生可來勁兒了,在一旁擠眉弄眼地直說:“怎麼樣?不認得了是不是?”這幾個小學生只是低著頭默不作聲,他們頓時蔫了下來了。“噯,就說把你們這兩下子還敢在這兒把識字崗,讓我們認字?”吉生這下子似乎是得理不饒人了,“去,把你們的先生叫來,讓他替你們認認這是個什麼字!”這幾個學生怎麼敢把自己大殺風景的事去告訴老師,讓他老師來替自己解圍呢?他們害怕如果真的去給老師一說,自己認不得人家所寫的那麼簡單一個字,被人家給難住了,老師會嚴厲地批評指責他們,於是只好連忙撒謊說:“我們老師今兒不在學校。好老伯哩,您就給我們說說,您今兒寫的這個字到底是個什麼‘字’。我們幾個都能認得兩千多字了,每天還經常查字典哩,就這樣都沒有見過您所寫的這個字。”吉生用食指輕輕地敲著把識字崗的這幾個小學生的腦袋瓜子,有點兒奚落地說:“看把你們作難得這個熊樣兒,你們難道連這個字能都不認得嗎?你們有沒有長腦子呃,也不放下包袱,開動機器,好好想想,這‘人’要是站在‘山’尖上了,你說懸不懸?”這幾個小學生不由自主地齊聲說道:“懸,懸……那可是夠懸的了。”牛保民一看,也不由得就趁勢推波助瀾地說:“這是會意字。會意字你們知道嗎?就是‘六書’中所說的用會意的造字方法,所造的一個字。‘六書’,你老師在學校給你們講過嗎?”這幾個小學生低著頭,兩隻眼睛瞅著自己的腳尖,好一會兒才傻愣愣地喃喃說:“沒有。我們不知道。”苟良幸災樂禍地說:“那麼你們呢,以後還是得跟上你這個伯伯好好地先學學,他的學問可大著呢!”這幾個小學生很老實地點了點頭答應了聲“唉。”“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就可以走了?”吉生不動聲色地問這幾個小學生。把識字崗的這幾個小學生憨態可掬地點點頭,給他們讓開了路,放他們三個人就這樣過去了。
他們三個趕著牛車走過了識字崗不遠後,牛保民忍不住扭回頭又看了看那幾個把識字崗的小學生,禁不住問吉生說:“吉生,你剛才寫的那個字真是古體‘懸’字?”苟良插嘴說:“聽人說這熊人家屋裡有他先人給他留下的一部什麼《康熙字典》哩,可能是他從那東西上面看來的一個怪字唄。”吉生這會兒得意忘形地說:“你別再聽咱村裡那些人胡說,我家裡狗屁都沒有,就是有那東西,我一天也懶得去翻著看。我管它是字不是字,胡謅一個,反正把那幾個碎娃矇住,放咱們過去就是了。”說著他們三個就都高興得哈哈大笑起來,一天的疲勞飢渴被他們這開懷地一笑,給全都給笑得無蹤無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牛保民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撲到給生產隊修水磨這事上了,成天價忙著改水道,蓋磨房,把家裡的一切私事都拋在了腦後,就連吃飯、晚上回家也都沒個準兒,遲一回、早一回。婆娘劉碧霞往往是做好了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著他回來吃,氣得往往一見面就衝著他發牢騷,喋喋不休,常不常就給他個臉子看。為了他的事業—修水磨,牛保民對此全不在乎。可是就在牛保民正一心撲著修水磨,給村裡人解決磨面難這一問題的時候,面上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工作給轟轟烈烈展開了。關於這項工作,渭南專區一開始先是在藍田縣搞試點,這下卻無形中牽動了牛保民那顆正在全神貫注給廟東村修水磨的痴心。據說開展這場運動,在陝西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補民主革命這一課,有的黨中央領導認為,陝西大部分地區在解放戰爭中是和平解放的,沒有進行過炮火連天的戰鬥洗禮,因而民主革命不徹底,而現在要在這場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乘東風補這一課,要本著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宗旨補定一批漏劃地主,以此推動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