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投進燃燒的火堆。
火焰炸裂的轟鳴聲,震得他有些暈眩。他立在遠處,靜靜看著四散流火將夜空映成妖冶的亮紅色,轉身,順著夜風中殘留的氣息飛奔。
他在山谷小道中再與艮癸會合。
“五哥,你的手怎樣了?”艮癸皺眉掐住他臂腕。
“沒事,”他扯了衣角將傷處纏起,靜問:“追上了嗎?”
“我射中那女人一箭。她抱著孩子從山崖上跌下來,屍身在那兒,孩子不見了。”黑夜裡,艮癸一雙眼眸閃爍,敏銳猶似狼目。
朝雲深吸一口氣,走了兩步,靜道:“阿癸,你去那邊找罷,我頭有些暈,走不太遠了。”
艮癸應聲便走,走出幾步去,又聽見朝雲在身後道:“若是找不到……就算了罷……只是個三歲不到的小姑娘,大概……任她自生自滅,也沒辦法活著從山裡走出去了……”
艮癸肩頭一顫,頓下步來。戚寂良久,他輕道:“好。五哥你歇一會兒罷。我先回去等你。咱們一齊去向主公覆命。”言罷,他便走了,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朝雲在道邊石塊上坐了好一陣子,待再也聽不見艮癸的步子才起身,撥開枯樹與灌木的遮蔽。
那小小的女孩兒團身縮在那兒,渾身發抖,眉心一點紅,是母親最後用釵留給她的血淚。
他將那孩子抱回家去交給母親。
芸娘止不住地掉淚,卻什麼也沒有問,默默地替那孩子沐浴更衣梳妝,只是眉心上那一抹血色,便像是烙下的硃砂,再也洗不去了。
“阿孃想回家鄉去麼?”朝雲看著母親替小姑娘總角,一面低問。
“大半輩子都耗在這些繁華雲煙裡了。”芸娘悵然,“我明日起就要去臥雲寺長住,清心向佛,凡塵無擾。不如,就帶上她一起罷。只當是……替你們積下的功德。”
朝雲一默,抱住母親肩膀。母親卻只是嘆息,將他傷了的手拉過,細細理傷換藥。
鮮血洗盡,留下的,不過是又一個淹沒於“太平盛世”中的傳說。已然空廢的魏王府,重病不起的皇帝,王府門前失卻了頭顱的麒麟獸……一切彷彿都只是百姓們口耳交談時冒著絲絲涼意的故事。只有真正身在其中的人,才會在午夜夢迴時不斷驚醒,那些疼痛與血腥氣,無可消退。
東宮奢華殿宇之前,太子李晗透著絕望泣聲的嘶喊似一面鑼,反覆敲打,震得人禁不住戰慄。“你滾!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他連推帶揉地將他的結髮之妻趕出門去,轉身抱住身旁沉默的孺人。
墨鸞撫著他微散的青絲低嘆:“殿下……你不該這樣,太子妃她並不——”
“我忘不掉!我忘不掉!”李晗悶聲打斷她,“我……我只要看見她的臉,就會想起那天,宋啟玉,他一劍下去……四郎的頭……”他忽然尖聲悲鳴起來。
“殿下!”墨鸞慌忙將他摁回榻上,宮人捧上凝神的薰香,她將之擺在他枕畔,拍著他,不斷柔聲哄慰,直到他終於安靜睡去。
“白貴人,十二駙馬請見,已候了多時了。”宮中內侍前來通稟。
她看了看睡去的太子,起身退出殿去。
迴廊間,又看見太子妃宋璃。
她退到一側,福身禮拜。
“你不必如此。”宋璃涼涼地笑,“人各有命,天意難違。”
她看著宋璃離去的背影,華貴雍容依舊,莫名生悲涼。
她終又見到白弈。
白弈坐在外間,高大的屏風阻隔了視線,只有燈火投下的青影,在錦繡河山上映出熟悉的輪廓。
依舊是那個人,那般容顏。日日思君不見君,只願君心似我心……
她忽然站了起來,兩三步奔下階去,推開屏風,撲上去抓住他。“